我小说第12章节:
大约晚上七点,闫骥和汪棠棠便先后敲开了周其真的家门。闫骥变化很大,反正周其真已经丝毫看不出他身上童年的样子了。闫骥没有穿制服,穿的是普通的羽绒服和卫裤,头发剃得很精神,但是脸上黑眼圈貌似有点深,看来警察确实不好当。周其真开门时他还特地出示了警员证,警员证上的照片大概有些年头了,眼前的这个男人需要仔细辨认一下才能和警员证上的照片对上。要说哪里变化最大,应该是黑眼圈和有点发面的脸颊吧,但是闫骥已经快40岁了,对于步入中年行列的他来说,这点变化倒也很正常。闫骥一进门就表达了对周其真容貌的羡慕,确实,周其真也已经35岁了,但可能因为她一直在学校工作的关系吧,看上去一点都不老,不仔细观察,会觉得她就和刚上班两三年的年轻人差不多。但每当周其真认真照镜子时,那眼角的细纹和太阳穴附近的淡斑还是会清晰地告诉她自己的真实年龄。
周其真给闫骥泡了红茶,就在这时敲门声再次响起,一定是汪棠棠来了。于是两人一起去门口迎接当年玩得很好的小妹妹。汪棠棠乍看之下变化也不是很大,小小的个子,齐肩的中发,但是配上有点跟的马丁靴和灰白格子呢大衣,显得倒比周其真要更成熟一些。三人在门口微笑着寒暄了一小会儿,便都来到屋子,周其真给汪棠棠也端来了红茶,这时闫骥拿出了两个小铁罐装的茶叶,是送给二人的圣诞礼物。汪棠棠也拿出了两个包装精美的礼盒给到了周其真和闫骥。周其真立刻想到了小时候大家互送橡皮时的情景,那个年代物质条件并没有多好,小伙伴之间送东西多半也是贴纸啊橡皮啊之类的小玩意儿,由于闫骥是三人中最早上学的,所以偶尔会送些造型可爱且有香味的橡皮给周其真和汪棠棠。闫骥听完周其真的回忆,哈哈大笑起来,说自己当时送橡皮也是因为觉得自己是男生,用那种可爱的橡皮太奇怪了,不如送人。汪棠棠立马说自己当年也送过二人圣斗士星矢的贴纸,周其真也想起来自己送过他们一些好看的书签,于是三人纷纷开始回忆自己当年送过对方的东西,话匣子也就此打开,直到厨房的烤箱发出了“叮”的一声。
晚餐是周其真自制的火腿披萨、奶油意大利面和罗宋汤,她还去超市买了点火鸡腿,给圣诞节应应景。考虑周全的她还准备了一些上海传统的咸肉菜饭,生怕二人吃不惯披萨和面条。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是正确的,但不是因为吃不惯,而是因为太好吃了,披萨和意面瞬间就被扫光,汪棠棠是吃饱了,但是闫骥显然还没有,所以周其真又端出了咸肉菜饭,这菜饭配罗宋汤可谓是上海人餐桌上的经典搭配了,做法简单且有荤有素还有汤,闫骥又炫完了一大碗饭和两碗汤,才算是彻底吃饱了。对于厨师来说,食客吃得越多自认是越高兴,周其真肉眼可见地笑开了花。酒足饭饱以后,三人都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没有挪动。汪棠棠一边吃着蘸酱的火鸡肉,一边开始诉说起大隅里拆迁后自己的人生轨迹。大隅里确定要拆迁后,拆迁办给了住户们几个选择,可以拿一套房子加多一点钱搬到比较远的郊区,或者就在市区里拿一套房子,再或者可以不要房子就拿钱。棠棠母亲去海外务工后就没有再回来,申请全家出国的事由于种种因素被卡,父母只得两地分居,最后离婚收场。但这对汪棠棠不算一个非常大的打击,因为自她记事起就和母亲聚少离多,生命中没有这个人似乎也无所谓。大隅里拆迁时他父亲选择了第二种方案,也就是在市里拿一套房子,于是他们就搬入了武宁路的一个小区里。这个小区的房型相对要小一点,但是胜在更靠近市里热闹的地段,且附近也有几个不错的学校,这可能是汪爸爸当年选择这里的原因吧。后来的日子也是平平淡淡,该上班的上班该读书的读书,大学时棠棠选择了英语专业,毕业后开始从事对外贸易。早些年做外贸还是挺赚钱的,就是会日夜颠倒。棠棠在那时攒下了不少钱,近几年外贸行业被大洋彼岸的某个国家卡得比较难做,但由于早年的积累,棠棠一家的日子还不算难过。棠棠说自己谈过几次恋爱,但每次都是进行到了牵手的那一步就戛然而止,让她确定自己完全不擅长谈恋爱。可能是由于棠棠的母亲吧,她父亲在这些事上倒也看得很开,没有着急或者逼她相亲什么的,这让她觉得很感恩。
闫骥宽慰她说结不结婚没关系,能陪伴好现有的家人也很好。当年自己的父母选择了第一种拆迁方案,所以他们搬到了青浦。闫骥的父母一直是开小卖部营生的,搬到青浦以后也是这样,但是母亲对自己的要求很高,总希望他将来能进复旦交大。可他自己最后却选择了考警校当警察,这让他母亲气得几年没和他讲话。好在父亲比较理解,也一直给闫骥生活费。初出茅庐的警察是钱少事多的,但闫骥肯学肯干,没几年就在嘉定刑侦支队当了副队。这两年运气好,调任到了市里的刑侦总队,但是工作也更忙了。闫骥结婚八年,孩子5岁,但他也坦诚地说自己没太多时间照顾家里,工作和生活很多时候对普通人来讲是很难平衡的。2020年上头领导下了任务,要求全国范围内清理各种陈年旧案,这几年刑侦总队一直有人在专门负责这一块的事,闫骥也是其中的一员。就在前几天,他在整理旧案时,出现了一桩怪事。当时他正在电脑里查看大隅里煤气爆炸案的资料,结果电脑突然一阵闪屏,而且在他准备关掉这一部分内容的时候,电脑竟然卡住了,怎么也关不了。他强制关机后再试了一次,又是卡在了大隅里煤气爆炸案这里。他请技术人员来查看电脑系统,但是技术人员却说电脑很健康没问题。这就让闫骥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作为一个党员他是不信什么怪力乱神的,但是这种巧合却不得不让他多想了一点。也许是天意?也许这件案子也到了可以破解的时候了?于是他才找到了周其真,才有了今天的见面。但闫骥也客观地表达了自己只能听不能说,不然就是违规了,棠棠和周其真也表示了理解。
1995年10月28日,是一个平凡的周六,当时周其真刚刚开始读小学一年级,她的户籍已经迁到爷爷奶奶家了,所以小学也就理所当然得去那边读。每逢周末,周其真都会回到大隅里,和当时读三年级的骥骥哥哥还有不上幼儿园的棠棠妹妹一起玩。当年的上海很多地方都在重新做市政规划和房屋改建,大隅里旁边的几栋矮楼也正在拆迁中,一些建筑材料零散地堆在外面,成为了孩子们天然的探险场所。那天白天,三人在一堆碎石堆成的坡上玩,周其真不小心划破了脚后跟,鲜血直流,然而那时胆小的她却不敢回家和妈妈讲,怕招来一顿臭骂。最后还是骥骥哥哥年长一点,觉得等血自己停下不流是不可能的,才去通知了周其真的妈妈。妈妈闻讯赶紧冲出家门把她拎回家,用水冲洗过伤口后消了毒并包扎了起来。之后闫骥和汪棠棠也没了游戏兴致,就各回各家了。由于是周末,大人们基本都在家,晚饭时间家家户户都派出代表在公共灶头间里做饭。周其真由于受了伤,只能在家里看电视,闫骥回忆道自己当天也没有出过门,应该在家玩小汽车。棠棠说她那天倒是在厨房看爸爸杀鱼,然后把内脏拿到后门外面去喂野猫,其余的都记不清了。
闫骥拿出笔记本,开始补充一些细节,当然这些细节都与爆炸案本身无关,是当年的邻居们在案发后的笔录里回忆的当晚早些时候的情况。根据闫骥的小本本记载,那天是长脚阿叔、棠棠爸爸、周其真妈妈、章阿姨和吴阿姨在厨房做饭,所有人都表示这时候厨房里没有任何异常,大家一边聊天一边做饭,就和往常一样。晚饭后大家都在公共洗手池里刷碗刷锅子,根据笔录记载最后一个完成刷碗工作的是胖阿姨,她是看完六点半的新闻才出来洗的,那时候厨房已经没人了,据她回忆,当她把洗好的碗筷放在厨房料理台上晾干的时候,应该是晚上七点一刻之后了,厨房所有的灯都关了,她放下碗筷后就顺手关了厨房的后门,此时厨房依然没有异样。之后的笔录内容闫骥就不能再讲了,随后周其真提议让他讲一讲当时二楼住户的情况,这个属于公知信息,闫骥也大方地解释了起来。
当年二楼右厢房确实如周其真记忆中的一样,是没有隔开的,住着徐伯伯倪阿姨一家六口人,他们有一个独立的厨房,就建在汪棠棠屋子的上方。然后客堂的上方就是闫骥一家四口住着,左厢房也就是上海电子管三厂的上面,被分割成了两间屋子,其中一间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单身汉,闫骥记得他管他叫崔伯伯,这位伯伯是个修鞋子的,平时摊位就摆在玉佛寺附近的,大隅里离玉佛寺也就一站路,但是玉佛寺那边人多一点,生意会好一点。另一间住着一对小夫妻,男的姓周,是酒店迎宾,女的姓石,是售票员,但他们当时刚刚搬进来,据说家里炒股票赚了点钱,买了这里的房子,和父母分开住了,之前一直是和男方父母还有姐妹一起住在新客站附近的。这两个人的工作时间不是一般的朝九晚五,都是倒班制的,所以平时很少见到他们,一年都打不上几次招呼,属于大隅里的“陌生人”。周其真家楼上住着一个老阿婆带着外甥女,严格来说她们屋子只有周其真家的一半大小,因为另一半被做成了晒台,二楼住户晒衣服晒被子都是在这个晒台进行的。这位阿婆姓孙,但邻居都只是叫她阿婆或者阿姨,闫骥也是从问询笔录上得知她姓孙的。孙阿婆经常在江宁路上摆茶水摊,后来又卖一点当年孩子们最爱的玩具,比如泡泡胶、溜溜球和竹蜻蜓这种小玩意儿,她的外甥女叫马晓青,就在附近上初中,爸爸妈妈一周来一次的样子。据闫骥回忆,这个女孩读书成绩很好,比章阿姨家的儿子强,所以闫骥的爸爸妈妈经常和闫骥说要向这个青青姐姐学习。朱医生家楼上的那间屋子一直是空关着的,原先住着一对夫妻和他们的儿子,这个儿子也是和周其真爸爸他们在大隅里长大的,后来因为成绩好保送国外的大学,毕业后就在那边工作生活,几年前把爸妈接去国外定居了,房子也就从那时起一直空关着。二楼住户除徐伯伯一家以外,也是使用的公共厨房,且二楼的公共水池和公共厨房是在一起的,不像一楼是分开的。二楼的公共厨房里有一边是三个水池,另一边是三个灶台,当中是一个桌子供大家摆放物品。孙阿婆和那对“陌生人”小夫妻是共用一个灶头的,煤气费也是平摊的,至于为什么会这么操作,闫骥也不太清楚,但这和爆炸案应该没关系。
闫骥说完这些,便拿起了周其真放在桌子中间的茶壶,给自己到了一杯红茶。这时棠棠在不知不觉间也拿出了一本笔记本,她说这是她爸爸在案发后和邻居们沟通时记下的一些内容,这么多年了这本小本子也还一直留着,被棠棠翻箱倒柜给找出来了。笔记上记着很多细枝末节,只能说不愧是独自带大女儿的老爸,做事主打一个细致。笔记上记载的内容如下:
16:20 棠棠奶奶洗青菜
16:40 真真妈妈拣芹菜,棠棠奶奶把菜浸了后回屋
16:50 小杜来拿了一个碗,真真妈妈回屋看真真
17:00 我(棠棠爸爸)买鱼回来,叫棠棠出来看我杀鱼,慧英来洗白菜和香菇
17:10 棠棠去喂猫,我起油锅煎鱼,长脚来切年糕和肉丝,小杜来洗头,慧英离开
17:25 棠棠回屋,我烧红烧河鲫鱼和青菜,真真妈妈来烧芹菜豆腐干丝和葱烤大排,小杜离开,长脚在烧肉丝年糕,慧英来烧烂糊肉丝面和油爆虾,秀芳来蒸鲈鱼
17:25 长脚回屋吃饭
17:40 我回屋吃饭,秀芳回屋
17:45 慧英回屋吃饭,朱医生和朱静一起回来
17:50 真真爸爸回来,秀芳拿菜回屋吃饭
17:55 真真妈妈来拿菜回屋吃饭
18:00 无人在厨房
18:20 我出来整理洗碗和整理灶台
18:30 真真爸爸和慧英出来洗碗和整理灶台,金金溜出来,冬冬从后门出去把它拎回来
18:35 我回屋,秀芳出来洗碗,阿三头回来
18:40 真真爸爸回屋,骥骥爸爸回来,慧英去长脚家聊天
18:45 秀芳回屋
19:00 慧英回屋,小杜出来洗碗和整理灶台
19:15 小杜关后门,回屋
备注:当晚从前门进出的有阿四头、青青爸爸妈妈、老崔和王裁缝,但他们都没有经过公共厨房。当晚还有阿泥头和骥骥妈妈去真真家里看录像带,大概一个小时左右,同样没有进入公共厨房。
看完这份时间表,闫骥和周其真纷纷感叹汪阿叔的细致认真。能得出这么详细的结果一定是问了很多人的,这也足见汪阿叔当年在大隅里的人脉还不错。并且直到这里,三人才终于回忆起章阿姨的儿子原来小名叫冬冬,想起来的瞬间真是让人长舒一口气,因为即使是笔录上也没有他的名字,当时警方就没有询问过孩子们任何事,也就没有留下什么记录了。紧接着轮到周其真表演了,她拿出当年自己的母亲收集的关于这个案子的各种报纸,开始重新回溯案件的情况。对于闫骥来说这一步没什么必要,但是对于比周其真还要小一岁的汪棠棠来说,却很有必要。爆炸发生在半夜12点左右,是煤气泄漏后遇到火星造成的,爆炸导致厨房房顶和四周墙体的坍塌,造成厨房隔壁的一家三口遇难。报纸上没有写明死者的身份,但邻里们都知道遇难的就是朱医生一家。爆炸还导致了二楼厨房被毁,汪棠棠、周其真、徐伯伯和闫骥的家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但所幸没有出现其他人员的伤亡。除朱医生一家之外还有一名死者,是大隅里对面吴家巷的住户吴某某,男性,无业,尸体位于厨房之外且烧伤严重,一开始并没能确定他的身份,直到两天后他的家人报警说他失踪,再结合外形特征,最终确定了爆炸案的死者之一正是这名吴家巷的失踪男性。报纸上写的内容就这些,当时警方怀疑这件爆炸案是吴某某所为,只不过他蓄意纵火失败并且把自己的命也搭了进去。但最终报纸也没有刊登出这件案子的最终调查结果,大隅里的人也没有收到案件结束的通告,就是不了了之了。所以街坊邻里都在猜测这件事可能另有隐情。
大家的猜测不是没有道理的。有些人平时是街坊邻居,真有事儿分分钟就能化身为顺风耳、千里眼和包打听。大隅里的人坐拥天然的地理优势,会比外界的人多知道一些现场的情况。那晚一开始极其混乱,爆炸还引起了一阵火势,二楼居民反应着实迅速,趁着火势还不大的时候赶紧从唯一的楼梯逃到了前门外面。周其真一家当晚是睡在阁楼的,听到声音立刻从另一扇门逃了出去,跑到了海防路上,消防车来的时候周其真的爸爸还给他们指了路。还好火势不算大消防车也来得及时,没多久火就被扑灭了。消防员灭火的时候,周其真妈妈已经迅速和消防员说了朱医生屋子塌了的事,他们也亲眼看见了消防员搬开那些厚重的砖块,但却没能看见他们带出活着的朱医生一家。就在消防员认真救援的时候,几乎所有在后门隔离带外围观的群众,都看见了消防员从朱医生家的废墟里拿出了好几沓捆好的百元大钞。一个住在斜对面弄堂里的阿姨第一个发现了这件事。周其真的父亲认识这个人,她是斜对面重光里的居民,和周其真爸爸从小学到高中都是一个学校的,那时在银行做柜面工作,可能看的钱多了,就对钱产生了敏感度吧!由于她的传播,很快这一片围观的群众便都知道了现场有百元大钞的事。第二天警方也有询问大隅里的住户们关于朱医生是否有向他们借过钱的事,这便坐实了百元大钞的真实性。随后的一天时间里周边所有弄堂的人便都知道了这件事,闫骥还记得当时学校里好几个同学都在问他百元大钞的事,弄得他很无语。
还有就是现场莫名其妙多出了一根手指头。是的你没听错,就是一根手指头,在警方确认的起火点附近,被压在了砖块下面。这个消息是从大隅里6号传出来的,当晚事发后,有几个6号的居民从他们那边的房顶跳到了周其真楼上的晒台,然后一直趴在那里“认真监督”消防员们的工作,亲眼看着他们抬出了朱医生一家三口和一个陌生人的尸体。据他们自己说,曾听见消防员清楚地喊道“有一截手指!立刻检查是否还有其他伤员!”,而消防员喊这句话的时候是站在坍塌的厨房的位置,并不是朱医生的家,但后来直到消防员打道回府也没有再抬出什么伤员。这跟手指也不是吴某某的,吴某某的家人认尸回来后曾和邻居说过,儿子的十根手指全在手上,一根没少。所以这根神秘的手指头和朱医生家里找出来的大量现金,成了一个笼罩在大隅里上空的巨大谜团。
过了好多天,警方又来做了第二次询问,那次他们来,做了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让大隅里6号的住户拿出自己的身份证和户口本,第二件事就是采集了大隅里6号除了孩子外所有人的指纹。可能对于95后来说,身份证就意味着一张触感很好的白色硬卡,上面有一圈圈好看的纹印。得到身份证之前还得去专门的地方录指纹,年满16岁的孩子们会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才能拍出一张好看的身份证照片,但大多数人都是还没摆好pose摄影师就已经拍好让你走人了。对于闫骥和周其真这些85后的孩子来说,对身份证的第一印象还是当年那张被塑封膜包着的、背面有类似放射性花纹的绿色小卡片。新中国刚刚成立时,人们并没有身份证,公安局都是通过手写的人口卡片来进行人口管理的。当时买长途车票或者住招待所还需要介绍信,介绍信也是一次一用,用完还得再开,麻烦得很。一直到了80年代中期,中国人才有了第一批手写的身份证。1995年又诞生了防伪居民身份证,采用了全息透视塑封套,使得身份证不能再无损剥离。在之后就是大家所熟悉的2003年的第二代身份证了。当时警方让大隅里6号的居民出示那张绿色塑封卡片时,所有人都有点摸不着头脑,录指纹的时候警察同志还拿出了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被烧掉半张的身份证,让邻居们辨认一下是否知道这半张身份证是谁的。在棠棠的小本本上,他的父亲留下了一幅亲笔画,画的正是这半张身份证。闫骥和周其真立刻凑过头去,只见那身份证有照片的左半张已经被烧掉了,仅存的右半张上有“汉”,“8日”,“浦口镇”“期限20年”和“86”的字样。棠棠问闫骥父亲的画是否符合物证实际的样子,闫骥笑笑没回答,但周其真相信做事细致认真的棠棠爸爸一定没有记错。上海并没有浦口镇这个地方,而大隅里3个门牌号里除了汪棠棠一家以外,没有从外地来的了,所以通过这半张身份证上残留下的“浦口镇”三个字,基本可以判断它的主人不是住在大隅里的人。那么爆炸现场为什么会出现一张不属于大隅里住户的身份证呢?
大额现金、半张身份证和一根手指,围绕着这三个谜团产生的讨论经久不衰,直到大隅里拆迁前,这个话题都还是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论重点。
当时街坊邻居讨论的最多的就是为什么朱医生家里要放那么多现金。根据那个银行柜面阿姨的说法,一沓看上差不多有五千块,而消防员至少扔出来四沓,也就是至少有两万块。那个年代确实有人喜欢把钱存在饼干箱里,但这么做的多半是老人,稍年轻点的都懂得把钱存银行然后拿利息。在90年代,家里能拿出一万块的绝对是大户了,“万元户”这个名称也是那个时代特有的称呼,包含着人们对于金钱的向往和追求。朱医生在大隅里肯定算是有钱人,但平时生活作风相当节俭,吃的穿的都普普通通,过年找王裁缝做两件新衣都要夫妻二人商量半天,最后余下的布料还要在旧衣服上缝缝补补一番。所以这么节俭的朱医生,要拿这两万块做什么呢?周其真和汪棠棠,包括闫骥,在今天来之前也都问过自己的家人,当年爆炸案发生前,朱医生一家有没有什么古怪的地方。他们得到的答案都是一致的:没有。周其真的父母都回忆说当年警方也多次问过这个问题,但是他们怎么也想不起来朱医生一家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大家给出的朱医生一家的作息时间也很一致,朱医生早上在家坐诊下午出诊,朱静则是三班倒,而吴秀芳有高血压,所以早早就不工作了,平日里都是老清老早买好菜,根据女儿的工作时间来烧饭,女儿不在家的话夫妻俩基本上就是吃剩饭剩菜或者榨菜泡饭。由于棠棠家和周其真家离朱医生的屋子最近,所以被问的也就最多。有没有什么陌生人到他们家来呀?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来过呀?他们家最近有吵架吗?等等等等。但其实朱医生家里经常来陌生人,因为他白天是在家坐诊的,总有一些不认识的人来找他看病,大家已经习以为常了,都不会多看一眼。在爆炸案发生前的日子里,只有一件事稍微不同寻常,这是棠棠奶奶提供的线索,说是吴阿姨在爆炸前一周左右犯过一次高血压,差点一头栽倒在厨房里。那是一个中午,只有棠棠奶奶在,于是她赶紧扶吴阿姨回屋里休息。那天朱医生已经去出诊了,朱静也去上班了,棠棠奶奶照顾了吴阿姨大约半小时,看着她吃下降压药并且躺下休息后才离开的。晚上吴阿姨好些了,还拿着一盒饼干来找棠棠奶奶道谢。吴阿姨有高血压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所以这并没有让人觉得多么奇怪,棠棠奶奶也是在警方的第二次询问时才想起来的。除此之外,其他人都没有再提出过任何有意义的线索了。
其实那根手指头和半张身份证更神秘,但是大家讨论得并不是很多,因为实在没有任何关于这两件物品的信息。手指在爆炸中被烧焦了,指纹大概率也提取不了了,那时候也没有DNA技术,就算有也还没普及,大家都认为不可能查出来手指的主人究竟是谁。至于那半张身份证,信息比手指多一些,但由于当年网络没有普及,大家只能通过自己的认知来做出简单的判断。半张身份证上最有用的信息应该就是“浦口镇”了。但是这个浦口镇究竟是哪里呢?酒店迎宾周阿叔就给出了他心目中的答案,他说南京好像有个叫浦口的地方,有个酒店住客好像来自那边。再比如裁缝爷叔说在湖南也有个叫浦口的地方,他师娘好像就是那里的人。关于“浦口镇”的话题热度仅次于那两万块,但就算领居们讨论得再热烈,终究还是无法提供出什么可靠有用的线索,两万块和浦口镇也只能存在于聚会的聊天桌上了。
本章节简介:
剧情介绍:晚上七点左右,闫骥和汪棠棠先后到达周其真家。闫骥变化很大,已看不出童年模样,他没穿制服,黑眼圈有点深。周其真开门时闫骥出示警员证,证件照片有些年头。周其真35岁,因在学校工作看起来很年轻,但照镜子也能看到岁月痕迹。周其真给闫骥泡了红茶,这时汪棠棠到来,她看起来比周其真更成熟。三人寒暄后进入屋子,周其真给汪棠棠也端来红茶,闫骥拿出茶叶作为圣诞礼物送给二人,汪棠棠也拿出精美礼盒送给周其真和闫骥,这让三人回忆起小时候互送小物件的情景,话匣子打开,直到烤箱发出声响。
晚餐是周其真自制的火腿披萨、奶油意大利面、罗宋汤、火鸡腿还有咸肉菜饭。披萨和意面很受欢迎被迅速吃光,闫骥没吃饱,周其真又端出咸肉菜饭,他吃完后周其真很高兴。酒足饭饱后,汪棠棠讲述大隅里拆迁后的人生轨迹,她母亲去海外务工未归,父母离婚,父亲选择在市里拿一套房子后搬到武宁路小区,她大学读英语专业,毕业后做外贸,早年赚钱但近年难做,她谈过几次恋爱但都无疾而终,她父亲对此看得很开。闫骥宽慰她,也讲述自己的情况,他父母选择第一种拆迁方案搬到青浦,他母亲希望他进复旦交大,但他考了警校,母亲生气几年没和他讲话,父亲比较理解。他在嘉定刑侦支队当了副队,后调任到市里刑侦总队,工作很忙,结婚八年孩子5岁,没时间照顾家里。2020年清理陈年旧案,他在整理大隅里煤气爆炸案资料时电脑出现异常,他怀疑是天意,所以找周其真见面,但他只能听不能说以免违规,周其真和汪棠棠表示理解。
然后回忆1995年10月28日的事,当时周其真读小学一年级,周末回大隅里玩耍时脚后跟划破,闫骥通知她妈妈,之后大家没了游戏兴致各自回家。当天大人们在公共灶头间做饭,晚饭后刷碗,闫骥还补充了一些爆炸案当晚早些时候邻居们笔录里的细节,之后周其真提议让他讲二楼住户情况,闫骥便详细讲述了二楼各住户的家庭情况、职业、居住格局以及相互之间的关系等情况。
汪棠棠拿出她爸爸在案发后与邻居沟通时记下的笔记本,上面有很详细的时间记录,如几点谁在做什么事等。看完后闫骥和周其真感叹汪棠棠爸爸的细致。接着周其真拿出母亲收集的关于这个案子的报纸,回溯案件情况,爆炸发生在半夜12点左右,煤气泄漏遇火星引发,朱医生一家和吴家巷的吴某某遇难,警方曾怀疑是吴某某蓄意纵火但未公布最终结果,街坊邻里猜测另有隐情。大隅里居民看到消防员从朱医生家废墟拿出百元大钞,警方也询问过朱医生是否有借钱情况,周边居民很快都知道此事。还有在起火点附近发现一根手指,不是吴某某的,这根手指和朱医生家的现金成了谜团。过了好多天警方第二次询问大隅里6号住户,让他们出示身份证和户口本并采集除孩子外所有人的指纹,还拿出半张身份证让邻居辨认,通过残留在身份证上的“浦口镇”字样判断不是大隅里住户的。最后大家讨论朱医生家为何有那么多现金,朱医生平时很节俭,大家都想不出他家放这么多现金的原因,棠棠奶奶提供了吴阿姨爆炸前一周犯高血压的线索,但除此之外没有更多有用线索。关于手指和半张身份证大家讨论较少,因为信息太少,“浦口镇”的线索也无法得出可靠结论。